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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仙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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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仙八

醫館。

昴日星官已經下職,夜神將廖遠而蒼茫的夜空布滿燦爛的星子。仙京的醫館向來冷清,因為澤玉等人集結在此,顯得有幾分喧嘩。

何鴻原本好好的,突然猛得驚醒劇烈的咳黑血,就連原本變紅的傷口也開始湧出了黑色的血。

霍仙醫急忙來看,用仙力仙藥補救。何鴻靈根已毀,原本可以好好將養,突然惡化的傷勢將他身體中最後一點靈氣消磨殆盡。

澤玉到時,何鴻已經停止咳血,周圍的人都苦著一張臉將哭不哭,只有他神色溫和,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。

那是死之前回光返照,這幾日何鴻總是昏迷,總是還沒說上幾句話就又陷入沈睡,現在是他精神最好的時候。

何鴻陪幾人聊天,他和段學雲說起以前驚雲門的日子,段學雲只是哭,也說起自己常常躲在角落裏,默默看著她。那時候的段學雲就像天上遙不可及的雲朵一樣,可能她自己都忘了,何鴻也是被她救過的一個人,他資質差經常被嘲笑,他和姚石不同,他不敢上前去接觸段學雲,只敢遠遠的看著。

他囑咐餘初雪好好修煉,否則連仙京考核都過不了,但是如果她勤加修煉,就一定留在仙京。

他看向宋志義,看向那個為報家門之仇改容換面的人,昔日驚雲和和浩天派鬥爭全因姚石一人起,怪不得其他的任何人,宋志義自然明白,他們的仇人只有姚石一個。

最後他看向澤玉,又極為鄭重的向澤玉道歉,那是他來仙京之後唯一一件錯事。

澤玉眼睛微紅,將天人合同召出來,那塊亮晶晶的碎片上面有三個人的名字,餘初雪段學雲以及何鴻。

澤玉從來沒有將何鴻的名字抹去過。

何鴻見此,慨然一笑:“那我就放心了——我就放心了。”

隨後,溘然長逝。

天人合同上的名字也逐漸堙滅,化為烏有。

屋中寂靜了幾秒,然後響起隱忍的哭聲。

澤玉走出門外,呆楞的看向遙遠的天際,微微泛白。

何鴻葬在空洞山上,位於仙京之北,平日裏無人造訪很是清凈,所有神族死後都會被葬在那個地方。

何鴻下葬的那天,昴日星官告假,天光黯淡,一切都籠罩在晦澀之中。由她們三人親自扶棺,身著白衣縞素,默默向空洞山行。平日裏喧鬧的仙京也因為這支喪隊變得淒冷起來。

何鴻下葬後,日子仿佛恢覆了平靜。澤玉有時會去縹緲峰找雲深說話,更多的時候是坐在執涼殿庭院中看著那一方池塘,一動不動,就是一整天。謝景深自從醫館那天和澤玉大吵一架後就離開了仙京,再也沒出現過。

澤玉既盼著他出現,又盼著他永遠都不要出現在仙京。

一日,澤玉正在和餘初雪商討宋志義歸處。其實當年澤玉去浩天派就是為尋宋志義,怎奈宋志義沒找到,將半死不活的餘初雪帶回了仙京。

餘初雪知道之後,覺得是自己搶了原本屬於宋志義仙運,非求著澤玉給宋志義一個仙籍。反正澤玉的行事作風一向不被仙京眾神理解,突然要加個準仙進來,也不是難事。

兩人正在執涼殿裏商討,沈寂了數天的段學雲忽然來了,她眼底下的青紫愈發明顯,走到澤玉面前,嘭得一聲跪下——

“我願成仙,望上神成全。”段學雲整個人瘦削不少,眼睛深陷,臉色發青,昔日合身的衣裳也空蕩蕩的掛在身上。

餘初雪急忙將她扶起,觸到她手臂上突出的骨頭時,餘初雪心裏一酸,險些掉下淚來。

澤玉淡然一笑,理了理段學雲淩亂的碎發:“念念不忘,必有回響,學雲,你懂嗎?”

段學雲呆呆的看著澤玉,似懂非懂。

澤玉拍拍段學雲的肩膀:“得,天君找我商討要事,再不去就遲到了,你們兩姐妹好好聊吧。”

金瑤殿。

天魔覆生,仙京最核心的上神們忙著如何尋找天魔可能藏身的地點,此番叫澤玉過去,就是共同商討要事。

今日的金搖殿很冷清,和前段時間的人山人海不同,澤玉拾階而上,陣陣仙風將她衣訣掀起。她走得很慢,走得較高的地方時緩慢轉過身,下面的金碧輝煌的樓閣影影綽綽,隱在郁澤的仙氣中。彩霞映射,鸞鳥飛翔。

難以想象,這裏將變成一片廢墟!

澤玉在窺虛境中看到的景象,便是仙京之後的景象。覆生後的天魔襲擊仙京,萬千神明雕零,謝景深飛升上神,與天魔同歸於盡。她永遠也忘不了謝景深躺在她懷中的模樣,如果謝景深在跟著澤玉,他必死無疑。

所以澤玉只能疏遠他,必要時也可以和他斷絕一切關系。謝景深不能死,他只是凡間一個較為傑出的人罷了,這時神族和魔族的鬥爭,他沒必要摻和進來。

“澤玉上神,怎麽在這裏站著,天君讓你快進去。”一個仙侍急匆匆走出來,見澤玉就在玉階上站著,急忙將她請進殿中。

金搖殿,所以上神都到齊了,眾神七嘴八舌的討論,只是澤玉默站其中。

最後,天君決定將這件事廣而告之,將神族所有力量集結起來,一方面從上古留下的魔窟入手,逐漸擴大範圍,尋找可能存在的魔種下落,另一方面暗中加固仙京防守。

一天將完,澤玉的腿都站麻了,她領了東北方魔窟的勘察,馬上就出發。窺虛境中的景象他第一時間告訴了天君,眼下這計策,已經算是萬全之策。

澤玉走出金搖殿,隱約覺得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。但人群繁雜,她只當自己看錯了,垂著頭回執涼殿。

忽然她手臂上多了一道強勁的力量,澤玉駭然看去,謝景深冷著臉,將她從人群中拉走。

一直走到無人處,謝景深才將手放開,他背對著澤玉站著。澤玉手腕傳來一陣刺痛,她擡起一看已經紅了一圈。

半響,謝景深好像輕輕的嘆了口氣,他轉過身,神情漠然,語氣卻是不一般的軟:“澤玉,你還在生我的氣嗎?”

澤玉鼻酸,險些掉淚,她能生什麽氣?謝景深到底做出了多大的讓步才能說出這句話?

謝景深拉過澤玉發紅的手腕,輕輕揉捏著:“別生氣了好嘛,我相信你和雲深之間沒什麽,那日是我口不擇言。”

“你錯了,”澤玉明顯感覺到謝景深的動作頓住,澤玉的心跳仿佛也跟著頓了似的,但她依然面無表情說道:“你無需自欺欺人,我那日說的話,每一個字都是真的。”

澤玉抽回自己的手,轉身離開。

“澤玉上神一向如此喜歡玩弄凡人感情嘛?”謝景深冷漠的聲音從背後傳來。

澤玉腳步猛地頓住,徹骨的冷從腳底傳上來,瞬息傳遍全身:“是。”

澤玉的聲音沒有一絲顫抖,仿佛不含半分感情,她衣袖下的手心卻早已鮮血淋漓,心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樣。

“過往種種,澤玉上神可動過一絲真情?”謝景深又問。

“不曾,從始至終,都只是欺騙而已。這個回答你可滿意?”澤玉現在儼然一具沒有感情的軀殼,面無表情的回道。

“我明白了”謝景深蒼白的臉上浮現出苦澀的笑意,他突然喉嚨一甜吐出一口鮮血,繼而劇烈的咳嗽,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。

澤玉回過身,她從未見謝景深如此狼狽過,他那日受的傷顯然不輕,但是他一句話都沒說。澤玉捏著鮮血淋漓的拳頭,漠然道:“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。”

謝景深眉頭緊鎖,一張俊臉憔悴不堪:“往後,我再也不會來打擾你,澤玉上神請放寬心。”

“這樣最好!”

澤玉離去時,只留下這麽一句話。

這樣最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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